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港城秋日寄来的信

发布时间:2025-11-27 阅读量:

港城的秋,来得不声不响,却自带山海磅礴的底气。十月末,北风掠过云台山脊,一阵簌簌的凉意,只留下澄澈的天幕,蓝得仿佛能滴下颜料似的。周末清晨坐车到达连岛大堤,看那东方泛起蟹壳青,浪花拍岸,带着咸腥与凉意,像无数细小的冰块,把夏日的余温一点点稀释。太阳跃出海平面时,整片海面被点燃了,碎金万点,远处的货轮拖着长长的尾波,像谁在蓝缎上划开一道金线。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,港城的秋是从海上来的——它先染亮了水,再爬上岸,一路染透港口、山峦、街巷,最后那钻进衣袖的枫叶信,宣示着秋日的真正的到来。

沿着海棠北路向北,过了北固山隧道,秋意骤然浓烈。道路两侧的银杏还来不及变黄,法桐的大掌却已先一步焦边,风过时“哗啦”一声,像老旧的唱片被针尖划破。公交站台旁,卖糖炒栗子的大叔把铁锹抡得飞起,乌黑的砂子间,褐红色的栗子“噼啪”炸口,甜香顺着冷空气直往鼻腔里钻。我买了半斤,滚热的壳烫得左右倒手,剥开一咬,粉糯里带着微甘,像把整个秋天含进舌尖。大叔笑说,这是赣榆谢湖的大板栗,霜降后才下树,经了海风,肉头格外紧实。我点头,把剩下的栗子揣进兜里,像揣着一小袋港城的日光。

午后,我绕到后山,寻一条被灌木吞没的古道。路是旧时运盐的小道,石块被独轮车磨得凹陷,如今长满青苔,踩上去湿滑冰凉。两侧野山楂红得耀眼,刺槐枝头悬着豆荚,风一摇,“沙沙”如急雨。远处传来“咕咕”声,是山斑鸠在唤伴,声音低沉,像谁在空瓮里敲鼓。我弯腰拨开荆棘,忽见一丛野菊,铜钱大的花朵,黄得近乎透明,花芯里蹲着一只胡蜂,后腿沾满花粉,振翅时发出细碎的电流声。那一刻,时间仿佛被拉长,海风、山霭、虫鸣、叶响,统统退到远处,只剩下蜂翼与心跳,在同一频率里轻轻共振。

下山时,天已黑透。路灯一盏盏亮起来,把我的影子拉长又压短。山脚的村庄飘起炊烟,柴火味混着煎鱼的香气,从窗缝里钻出。我路过一户人家,院里堆着刚收的玉米,金棒子在夜色里泛着幽光;窗内电视正放《新闻联播》,女主播的声音清脆,像一柄小刀,划破山村的静谧。狗听见脚步,狂吠几声,被主人呵斥回去,只剩铁链“哗啦啦”空响。我加快步子,心里却生出莫名的踏实——港城的秋,连黑暗里都藏着晒透温暖的田园风。

回家的路上,起雾了。路灯被水汽晕染成毛茸茸的光团,像谁把月亮揉碎撒进空气里。我伸手,指缝间却没有水滴,只有凉丝丝的触感,像摸到了一场看不见的雨。远处的港口传来汽笛,长而低沉,等来年海风再起时,栗子壳早已蛀空,但闭上眼,仍能听见蜂翼与心跳共振的“嗡嗡”。我忽然明白,港城的秋,终究是一场关于告别的盛宴:它让每一片叶子燃尽自己,让每一粒栗子撑裂外壳。然后,在雾与汽笛的合奏里,把这一切悄悄收回。我们不过是路过,顺手捡了几片颜色、几缕香气,塞进记忆的口袋,再拿出来晾晒。那时,叶片虽已褪色,但关于叶片所呈现的记忆却慢慢展开、慢慢清晰,因为那是港城秋日寄来的信。(孙玉鑫)